唐代诗人刘禹锡作有千古名篇《陋室铭》和《乌衣巷》，他在《畬田行》里还写过爆竹：“照潭出老蛟，爆竹惊山鬼”。爆竹也叫炮竹、爆竿、爆仗、炮仗、编炮、鞭炮，是中国特产。古人在节日或喜庆时，用火烧竹子，使之爆裂发声，用以驱除山鬼和瘟神，这是最初的爆竹。火药和纸张发明后，在没有竹子的地方也能放爆竹了，一千年前的宋代时，中国民间已普遍使用纸筒和麻茎裹火药编成串，做成“编炮”，燃放爆竹逐渐成为中国人春节辞旧迎新、节日庆典、乔迁开业、红白大事的传统节目。湖南浏阳、醴陵、江西上栗、万载是目前最有名的烟花爆竹产地，其实咱们连平也曾大规模地生产爆竹。

▲被边缘化的传统鞭炮作坊

　　连平县城是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看惯繁华的现代人已经很难想象，在解放前的民国时期，连平城出产的爆竹畅销省内外，爆竹这一手工业曾经养活了半城人，是连平县城的支柱产业，类似于忠信花生、火蒜和上坪的鹰嘴蜜桃。民国初年，连平城里的爆竹作坊仅有十余所，到1935年时已增至七八十所。畅销的爆竹带动了连平当地土纸、土硝的大量生产，专门制造“产壳机”以及煮硝、制土药、做药信、修理等工匠队伍也配套而起。繁荣的爆竹业解决了民国年间连平县城各阶层人民，特别是家徒四壁的无业者的就业问题。关于民国年间连平城的爆竹产业，我们上坪布联村的谢逸生及连平城的颜本敏两位先生以其调查、所见先后写过专文，照牛排据此整理成此文。

▲谢逸生《连平爆竹业调查记（1935年）》

　　一）营业的组织

　　连平爆竹的生产作坊，有商店、祠堂、人家三种。

　　A. 商店，是专业有伙计的（副业极少数）。内容组织甚简单，除订立合同外，每人均派股本若干元而已。现有24所。

　　B. 祠堂，全是专业亦有伙计的（组织同前）。大抵利用祠宇宽阔、屋租低廉、权时营业的。现有21所。

　　C. 人家，全是个人专业，没有伙计和组织。这大抵是本人熟习此业，自己有些资本，亦多有从亲友借资来经营的。现有28所。

　　关于资本方面，大者约七八百元，小者约二三百元。至若人家附营此业，资本是很小的，一百、几十元不等。故爆竹工业比任何工业更容易举办，投资规模可大可小，可集中生产，也能分开协作。

▲中国老字号爆竹厂海报

　　一般以一个家庭为生产单位（也有合股的），家长就是老板，家庭成员就是工人，不用店铺、柜台、橱架等设备。只须在自己家里腾出一两间房子做工场，购置一两台“产壳机”（木制，一台可供两人同时操作，连平人称作纸炮凳）、一把切纸刀、十多副爆竹架、几支爆竹锥、几件木制条锤等工具，再加上一个“xx记电光纸炮发客”的招牌，就能生产鞭炮了。

　　解放前投资爆竹业的绝大多数是缺少耕地或劳力不强的农民和本钱不多的小商贩，当时连平县城有均和号（黎氏兄弟）、玉和号（傅氏兄弟）、南中号（何房）、陈泰和、曾成记、谢保记、颜永传、颜永其、卢斌、陈沐记和李德焕等大大小小几十家。

▲连平县城东门路

　　二）营业的状况

　　本地销路有限，以东、北两江销路为最大宗。东江由河源至潮、梅各地，北江由翁源至韶关各地。交通不便，全靠苦力肩挑至各地发售（1935年官汕公路通车后，改为车运），或由客商来采办。1到4月为淡月，没有大销路。5到8月为平月，销路较好。9到12月为旺月，尤其12月，真是客商云集，爆竹营业所大有应接不暇之势。于是，日夜加紧工作，老板和工人睡眠时间竟有减至4小时的，可谓一年中生意最旺盛的时期。

▲连平县城红星五街

　　三）工人的生活

　　工人以妇孺占最多数。工作时间并没有规定，平均在10小时左右。每日作工最勤苦者，可得工资二三百文，其余不等。女人在人家里，幼童及成年工人多在商店或祠堂里。这里习气很坏，工人们多有习染烟赌恶癖的。爆竹是一种最繁复的手工业，每一个爆竹做成时，要费去36次手续，所以需要工人特别多。男女工人从无统计过，因为连平全城人口（从七八岁儿童起，至五六十岁老人止）差不多都从事这种手工业（据上年调查户口报告，连平全城男妇老幼合计有7600余人），由此推想，靠爆竹为业的，总在三千人以上。照牛排考古 www.ZhaoNiuPai.com/KaoGu

▲民国时期做鞭炮的工具

　　过去连平人认为做爆竹是动手不动肩的斯文工作，这种家庭手工业技术要求不高，无须很强的劳力，男女老幼都能做。贫困家庭可出卖劳动力，替邻居加工爆竹半成品，虽不能脱贫致富，但也能取得一定的报酬。做鞭炮的工具也简单，如捆爆竹坯的，随便备一条约70公分长、十号线那么粗的小铁条，加上一个小竹筒，就能完成任务；加工爆竹壳的（连平人称衬纸炮，该工种人数最多），只要购买一两台产壳机，一家四五口人（连小孩）都能投入生产；并爆竹的（用苎丝将散装爆竹连同药信扎成排炮），一把剪刀便是生产工具；至于“上箍”（将爆竹壳理顺叠特制的木架上）、“插药信”（连平人称“斗引”、“纸炮引”）等工种，连五六岁的小孩或聋哑、残疾者也能完成。

▲爆竹产壳机（纸炮凳）？

　　从土纸到成品，做爆竹要经过二三十道工序，有的工序要连续操作，有的可以分开进行。为保证质量并控制成本，做爆竹的老板一般都是自己掌握“上药”和“锁低药信门”等关键技术环节，其他工种则请人代做，为了方便还能领回家里去完成，按件计酬。爆竹业是一项综合性手工业，在旺季时需要更多的劳动力，因而很难统计解放前靠爆竹业谋生的人员数量，从加工爆竹壳一项来看，连同中产家庭（一些上等人家的小姐、太太为排解寂寞和多挣点零花钱，也会托人领回家里去加工）在内的手工业户遍布全城，而且大多数家庭都有一两台“产壳机”，每晚午夜过后，连平城里随处都能听到生产爆竹壳的嘎嘎声。

▲年初一开门筛酒必备烟花爆竹

▲2024年连平上坪春节

　　四）原料的来源

　　爆竹的主要原料是炮药和炮纸。本来，硝磺等各种爆竹原料是由别处肩挑来贩卖的，本地亦有“土硝”出产。自十八年（1929年）起由商专办，设有硝磺局一所，不准私自买卖。据在硝磺局办事友人说，在十八年度全年硝磺收入总数计达4.2万余元。爆竹原料除硝磺外，要算本地出产的纸（照牛排注：连平上坪东南村产的东庄纸曾远销香港，上坪的粗纸和三垌的毛边纸也闻名县内外），俗称“子爆纸”，质料极粗。售纸无定所，在十八年度约计爆竹行需用纸总在三千担以上，每担重约八九十斤，每百斤值毫十一二元。

▲砖墙长年受潮氧化形成土硝（硝酸钾）

　　抗战期间，外地的白药和银粉（做电光炮的主要原料）货源相当紧缺，价格奇高。为降低成本，连平县城爆竹从业者改用“洋土结合”（即白药和土药各半）制成半电光炮，不久全部用本地的土药（用土硝、硫磺和杉木炭混合制成）、土纸为主要原料。这种用土药制成的爆竹，爆炸效果比全电光炮或半电光炮差得多，但原料货源和利润（解放前一般维持在10%至15%左右）都有了保证，既降低了成本又减轻了消费者的开支。

▲连平代销的10万发湖南鞭炮

　　五）工会的组织

　　爆竹工会（是老板的，不是工人的）地址向设在城隍庙（今群新三街）。本年从新组织，规定在2月间召集全体同业工友在城隍庙许神，各工友预收毫银四角，为香烛及宴饮费用，是日颇热闹。此后每逢5月、9月中间又须举行拜神典礼，设筵“饮福”，名曰“暖神”。至12月举行酬神大典，当然分外庄重与热闹。关于工会组织法，定有几条惩罚工人的条例，余外是许神、暖神、酬神的菜单与礼节。在拜之日，并开大谈话会一次，讨论惩罚工人办法，照例公推主席一人，同时由主席宣布免读总理遗嘱，会场中尽可任意发言，结果是一哄而散。

▲地老鼠，拆开来放

　　由于同行多，爆竹行业竞争激烈，老板给工人的报酬都会参照当时市面上大米的价格，采取工人容易接受的“米价保值”原则（工价随着大米价格的涨跌而提高或降低），以稳定自己的工人。善于经营的老板无论对工价还是爆竹出售价，都不敢随意增减，以免损坏自己的信誉，这对广大出卖劳力的工人来说多了一层保障。如加工爆竹壳一项，一个人一天若能生产五饼（连平土话，一饼为1136只），就能拿到折合3到4斤大米的工钱。甚至最简单的“插药信”工作，一个小孩完成了十饼，其报酬就能买回1.5到2斤大米，至少可赖以糊口了。

▲已经不再有人捡纸炮

　　六）营业的将来

　　在目前瘠苦的连平，有这爆竹手工业维持现状，未始不是一种好现象。但是爆竹原料（指硝磺）多采自外国，本地虽有出产，一律禁止出售。而且近来货价增高，工资亦有加无减，以致爆竹成本太贵，生活程度又日见抬高。综上原因种种，对于爆竹前途未敢乐观，尚望当局者亟须提倡其他农工业，有以补救之。

　　据忠信人“阿巧”说，1970年8月4日，连平经委在忠信黄岭创办连平县炮竹厂（原名七〇八四炸药厂），这是连平官方的炮竹生产基地，九十年代最旺的时候有几百工人，1997年左右停产（目前处于吊销状态）。为了预防爆炸事故发生，减少环境污染，国内自2006年起开始施行《烟花爆竹安全管理条例》，加强对烟花爆竹生产、经营、运输、燃放等环节的管理。近来年，全国各地不少地方（甚至包括农村）在过年时禁止燃放烟花爆竹。

▲窜天猴、魔术弹、摔炮、擦炮

参考资料：谢逸生《连平爆竹业调查记（1935年）》，颜本敏《解放前连平县城的家庭手工业——炮竹业》，2001年《连平县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