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牛排考古 连平上坪谢氏族谱,连平州志,祠堂考古,乡土文化

记在“文革”期间被关押的日子

  1968年秋,“文化大革命”进入“清理阶级队伍”阶段。那时怀疑一切,打倒一切,进而把所有被造反派认为是地、富、反、坏、右、封、资、修及臭老九(知识分子)等九种人,都抓起来,集中在一起,大办“毛泽东思想学习班”。

  被抓的人中,有小学教师、生产队长、公社社员、城镇居民等等。虽然他们出身是学生或农民,但由于家庭成分是地富或反动家属,也要戴高帽、游街示众和坐牢。我则因曾参加县政工队在上坪工作,1950年上坪土匪暴动时战事失利,在战斗中被俘过(归队后经组织审查无政治问题),而被当时的造反派打成叛徒被抓。

《连平州上坪谢氏四修族谱》上的文革痕迹.jpg

《连平州上坪谢氏四修族谱》上的文革痕迹

  1968年6月,整个连平县城闹得天翻地覆。在十字街热闹处,天天都有被绑在电线杆旁,戴着五色纸糊的高帽、颈上挂着一块木板或纸壳牌子,写着“反革命xxx”或“牛鬼蛇神xxx”,“投机倒把分子xxx”,“叛徒xxx”和“特务、伪军官、右派分子xxx”的人在示众。被揪者个个被太阳暴晒得汗流满面,有的甚至当场晕倒。当时整个连平城充满着恐怖气氛,弄得人人自危,胆战心惊。

  7月下旬的一天,我从上坪三洞挑松香到县城松香厂。拿到钱后,顺便买些副食品,想再进山搞副业。因劳累了一天,那天晚上便早早休息,准备第二天一早就进山。谁料,半夜时分,居委会的造反派十多人,突然闯入我家,将我从床上拉下,不问青红皂白,捆绑在地上并高喊“打倒张维雄!”的口号。接着又把我押送到东大街何氏宗祠(群新大队部)看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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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坪旗石四角楼内部标语

  当晚,我被民兵带入上厅东侧的一个小房间里。房间壁上贴着白纸黑字的大幅标语“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大字,中间放着一张办公桌和一张靠背木椅。这时办公桌旁坐着一位戴着红袖章,胸口别着毛主席像章的造反派头头,他见我被带到便问:“今晚我们把你叫到这来,你知道是为什么吗?”我说:“我是半夜三更熟睡时被你们抓来的,不知是为什么!”他又问:“ 上坪土匪暴动的事你知道吗?”我说:“记得。”他又说:“那你说说。”我激怒地说:“当晚匪首谢舒如要是把我们全部都杀了多好,想不到我会有今天!”他听后大怒,把桌子一拍,大声地说:“按你的意思,难道我们是为匪首翻案?”我说“这是你自己说的,我没有这样说!”就这样,他们没有再问,挥手大声说:“带进去!”于是,我被关了起来。

  被关押时,白天去农业生产队插秧,回来就关在大厅里。当时,我以为自己是吃商品粮的,支援农业几天没关系。岂料到夏种结束后,非但没有释放我们这些人,反而天天都有人被抓进来,简直是只抓不放。时间长了,我便急躁起来,有一天民兵叫我们去老街队布置文化室,搞什么“忠”字化。我就是不去,整个上午呆在住地。中午,群新大队支部书记叫我去谈话,他问:“你为什么不去干活?”我说:“我被关了半个多月,什么活都干了,现在为何还不放人?究竟还要关多 久?”他说:“现在外面很乱,有些地方已出现斗死人的事,你要放明白点,不要吃眼前亏!”我则说:“死对我来说无所谓,反正我的命算不了什么!活着受苦倒不如死了好!”他叫我要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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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坪留洞四角楼的文革遗迹

  过了几天,被关进来的人已达一百多名。大队干部见我态度很强硬,担心弄出人命案不好交待,况且这么多人也要有一个人出来管理,于是指定我为大组长,负责传达和分工,有空时组织学习最高指示(毛主席语录或毛主席最新讲话),晚上向大队汇报。那时每天例行的活动是:早上集体向毛主席“请示”,仪式是读几条毛主席语录,然后高呼“毛主席万岁!万万岁!”晚间将睡前,集体立正向毛主席像汇报,仪式是宣读毛主席最新指示后,高呼:“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祝林副主席身体健康!永远健康!”

  我在当“毛泽东思想学习班”大组长时,造反派给我们每人配上写有叛徒、特务或坏分子xxx的纸壳牌子,命令各人用麻绳将牌挂在自己的颈上,到各处去劳动时,以示好人和坏人的区别,当时,群新大队急需一批木料建粮食加工厂。有一天,大队民兵营长叫我们全部人去鹤湖墩下背山上砍树,并将木料运回来,走之前的晚上,叫我们讨论如何完成任务。当晚大家一致认为谁敢不听从?任务总是要完成的,只是叫我们带着牌子去劳动,实在太污辱人格了,如果除去牌子去砍树,大家就知足了。我说:“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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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坪新镇塘陂坑文革标语

  大约当晚十点多钟,民兵营长来了,我向他汇报说:“大家讨论认为有信心完成砍树任务。”他听后高兴地说:“那就早点休息吧。”我接着说:“可是有困难。”他惊问:“什么困难?”我说:“因为我们戴着牌子去砍树,人人都知道这些人是被群众专政的对象,到时谁都能把我们砍的树和柴刀没收,我们不敢和他们争夺。再说戴着牌子砍树也不方便,万一被树枝弄烂了纸牌,又会认为我们是抗拒改造,那我们就更惨了!可否不戴牌子?这样比较安全稳当。”他听后,脸上由阴变晴,最后答应说:“那就不戴牌子去吧!”得到他的同意后,我立即回牢房告诉同伴,同伴们听我说已被允许不戴牌子去劳动时,极为高兴,因为我为大家争来了人格不受污辱的第一次胜利。照牛排考古 www.ZhaoNiuPai.com/KaoGu

  9月中旬,最先抓来的人已被关了将近二个月,愿不愿意都无偿劳动了近二个月了,民兵营长要我们自己评出“好、中、坏三种表现的人来,这无疑是他们惯用的“群众斗群众”的手法。于是我们按规定进行讨论,大家一致举手赞成我为第一个表现好的,其余都是表现较好或表现一般的。谁是坏的呢?我说:“在这里大家都很听话,个个表现都不错,可以说没有表现坏的人。不用评了,我自会设法说服他们。”就这样,众人一致支持我的意见。

上坪新镇塘陂坑“七善堂”毛主席语录.jpg

上坪新镇塘陂坑毛主席语录

  当民兵营长叫我去汇报时,我将写好的讨论记录稿,当面交给他。他看后说:“坏的呢?”我马上来个立正姿势说:“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说‘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能力有大小,各人的具体情况不同,大家一致认为,只要在这里能服从劳动分配,遵守纪律就属于一般的了,故没有出现坏的。”他听后没再说什么,算是通过了。就这样拿最高指示为武器并坚持合法手段,保护了我们这批人中的老弱者过了一关。

  当1969年10月1日国庆节来临之际,处处都在积极准备迎接节日的到来,张灯结彩红旗飘飘,甚至有不少单位制作了华丽的天安门模型挂在大门口,以增浓节日的气氛。群新大队也不例外,除了门面的装饰和处处张贴标语外,还安排全体民兵整队到西门外万人大会场,参加节日集会和游行。这里却留一小部分女民兵看管我们,那些不爱红装爱戎装的姑娘们,唯恐我们逃跑,整天把牢门紧闭,连放风给我们出来大小便也不允许。在忍无可忍时,个别人被逼得只好从窗户往外排尿,姑娘们见状,哇哇叫!我则据理争辩,她们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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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坪下田心“灭资兴无”标语

  在何家祠的大门肚两侧,民兵和大队干部支起炉灶,㓥鸡杀鸭,锅里的香气随风吹入牢房,外面更是敲锣打鼓,熙熙攘攘,热闹非常。而我们则冷冷清清地静坐在牢里,盼着亲属送上杂粮稀粥充饥。我整整一个上午,躺在床上辗转,左思右想,最后认定:像我们这些人只抓不放,岂不是与被判无期徒刑没啥两样?按目前形势,只能靠自己解放自己,那就必须将这里的真实情况写成书面材料,向支左的解放军反映。于是,当天中午我利用自己当大组长的有利条件,写好了被抓的经过、扣押后的劳动待遇以及各人家庭经济来源等情况的报告。

  第二天,各机关仍在放国庆假,悠闲的人们正在西门灯光球场观看蓝球比赛,而我们则被指定到西门城脚刘竻家,为居民米粉厂干打地板的活。当时大家都慢慢地在我后面跟着走,我自己则急步赶到球场附近,寻找穿四个口袋军装的解放军(当时戴红领章、穿四个袋军装的就是军官),当我看到后,立即走到他身边对他说:“你是支左的解放军吗?”他答:“是,什么事?”我说:“这里有封信给你们!”他问:“什么事,谁写的?”我答:“我写的,你看信后就知道什么事!”他说:“你能写,不能讲吗?”我说我能写也能讲,因为我和你的身份不同,你现在有闲在这里看球赛,而我却被强制劳动,时间不允许我和你多说话,请收下信吧!”他点点头表示理解,伸手接过了我的报告。于是,我立即离开球场追赶同伴,走了一段路后,再回过头来看,那军人不看球赛了,正向公安局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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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平城瓦背二街文革遗存

  10月5日下午,我到居民大队去领取学习汇报用的纸笔,正好遇到一个熟悉的女大队干部,她轻声地告诉我:“雄哥,这下你们有救了,支左的解放军来了大队,说要解放你们!”我当时高兴极了。接着她又问我:“是不是你写了报告给解放军?”我反问她:“谁说的?”她说:“没有谁说,是我自己猜的,这大概不会假吧?"

  大约过了十天,由工宣队召开居民中的积极分子会议,会上叫我们这些被关押的人员作自我交待。主持会议的工宣队员讲话时不再提叛徒、黑线或其他历史问题,只说今后要加强学习最高指示,要求大家回去后,每个星期要向工宣队汇报情况和学习心得。至此,所有被关押了几个月的人总算恢复了自由(本文原载2000年《连平文史·第10辑》,作者:张维雄)。

2024年10月27日 | 发布:zhaoniupai | 分类:乡土文化 |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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